梦中的故乡
陕北民歌中许多唱词只有长期生活在陕北这片广袤无垠的高原上的人才能真正的理解其中深深的含义,而生活在这片深情而厚重的土地之外的人是无法理解的。陕北民歌中唱:“吃一回豆角角抽一回筋,交一回朋友就伤一回心”;更有:“想哥哥时就猫爪爪挠了一个心,瓜子剥皮皮就想心上的那个人人”。也曾了解过内蒙古的长调、宁夏的花儿、甘肃的歌谣,却难以见到陕北民歌中这一种形象、生动、细腻的比兴手法。小的时候生活在偏僻闭塞的热寺湾,天天起来听着贾廷祥、段二、老曹这些人一边在山岇岇上、山梁梁上、山坬坬上受苦,一边唱着张口便来的陕北山曲,都认为这些山曲是只有像热寺湾这样的山里的人才唱的,难登大雅之堂。几十年过去了,等自己到了花甲之年,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之后才明白,热寺湾的每一个人以及这些人每天起来唱的山曲始终都藏在自己的心里,藏在自己心里的最深处,稍稍有人撩拨,便从心底的深处蹦了出来,让自己的整个身心沸腾起来。
那时候的热寺湾没有现在的柏油路,山里也没有现在的那么多的树,除了每家硷畔上的和井子沟滩的一片片的老柳树外,就是每一个山顶顶上和场边边上的老柳树了,这些树都是一个叫陈旺财的拦羊汉在拦羊的时候拿柳树栽栽栽的,柳树耐旱容易活,十几二十年后,便长成了大树,树冠极大,伸展开来便有了一大片荫凉。上山受苦的热寺湾人熬了的时候便在树荫下歇歇,躲一躲能把人烤焦的太阳。热寺湾是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村子,传说在清末民国初的时候,这里是老梢林,从天南地北逃荒要饭过来的人在这里居住了下来,自己挠着老镢头在梢林里开荒种地,在靠山崖根处打窑,喂牛养驴放羊、喂狗养鸡养猪,慢慢的形成了一个有一百多口子人的村庄。而在三四里外的红角寺山上,曾经有唐时香火鼎盛的寺院,寺中僧群百余人,自己种庄稼养活自己,方圆百里信众前来烧香膜拜,祈祷天下平安、祈祷家人平安、祈祷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成、祈祷人人都能吃饱饭、祈祷人人都能有衣裳穿。
热寺湾的人大多都会吼几句陕北的山曲,什么《打酸枣》、《走西口》、《赶牲灵》、《小寡妇上坟》、《公公烧媳妇》都能唱,而《信天游》则是张口就来,不仅唱老辈子人传下来的词,自己还能随时随地编词唱出来。那年夏上在小圪瘩锄二遍地,段二一边锄着地,一边张口就唱了起来:
正月个里来哟是新年
我给公公呀么来拜年
手提壶壶呀么四两酒
我给呀公公磕上一头
小圪瘩是一座小小的山,正面的坡坡很陡,背面的坡坡是漫坡坡,七几年的时候大队在背面修了十几道梯田,有一百多亩,地平平的,地里的谷子长得一人高,谷杆杆又粗又壮,谷穗子一把粗一尺多长,在夏天的风里摇曳着。一道里梯田地里两个人锄,几十个人在十几道梯田里锄着二遍谷子。听见段二唱,其他的人便也唱了起来:
三月里来哟桃杏花开噢
儿媳妇哟穿个红洋裱鞋
风刮草帽秃噜噜哟转噢
爱的那个公公哟牙呲转
热寺湾的生活是艰辛艰难的,却是快乐的,更是时时歌声四起的山村。离开热寺湾已经几十年了,虽然常常抽空回去转转、看看,但却在在回到城里以后梦中常常梦见自己仍然在那座村子里,张家炕上坐坐、李家脚地下啦啦话,王家窑里打平伙喝烧酒吃肥肉,唱酸酸的曲子。
作者:丁进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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